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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奔流·小作家》中小学生作文赏析——第十一次敲门

  • 作者: 李峻杰
  • 来源: 《奔流小作家》编辑部
  • 点击: 2429

时间: 2025-09-03

       作者:李峻杰

  奖项:特等奖

  来源:《奔流·小作家》全国中小学生全息作文大赛

  原文

  宿舍楼那扇老铁门,年月久了,铰链生了厚厚一层锈,开合时总发出一种叫人牙酸的“嘎吱——”声,像是垂死之人的呻吟。味儿也冲,一股子铁腥气混着劣质消毒水的酸涩,死死扒在门框上,钻进鼻孔,能让人打个激灵。这味儿,跟班主任老张身上那股子旧报纸混着廉价烟草的味道一样,都带着股子挥之不去的陈腐和强硬。我们背地里管他叫“铁手张”,不是说他真练过什么功夫,是他攥着那根油光水滑、沉甸甸的枣木教鞭抽人时,手腕子稳得像焊死了,教鞭破空“呜”地一响,接着就是皮肉上闷闷的“啪!”,像湿透的厚麻袋拍在水泥地上。挨打的人得把腮帮子咬得死紧,才能把那声嚎憋回去,只剩下眼眶里瞬间逼出来的水光,晃啊晃。


《门口》吴予馨 11岁


  那天傍晚,夕阳像个摔烂的咸鸭蛋黄,黏糊糊、红得发暗的汁液,从高窗那几根铁栏杆的缝隙里硬挤进来,涂抹在油腻反光的水泥地上、灰扑扑的蚊帐上。宿舍里就剩我们五个,空气沉得能拧出水,泡在汗味、隔夜袜子的馊臭和一种无所事事的懒散里。胆儿肥的阿强和耗子,像两只扎进米缸的老鼠,蜷在靠窗的下铺,脑袋凑在一块小小的、发着幽幽冷光的屏幕前,手指头在上面戳得飞快,“噼啪”声细碎又执着。那点光映着他俩的脸,专注得近乎虔诚,是这灰扑扑的囚笼里唯一活泛的东西。
  我,还有阿明、大头,各自缩在自己的铺上。我手里捏着本卷了毛边的《物理竞赛题解》,纸页被汗浸得有点软,上面的字迹在昏光里糊成一团墨点。心也静不下来,像窗外那棵枯树上挂着的破塑料袋,被风扯得忽上忽下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,像条冰冷的泥鳅,顺着脊梁骨往上钻。
  然后,它来了。
  “笃、笃、笃。”
  声音不高,不紧不慢,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笃定,敲在生了锈的铁皮门板上。每一下都像小锤子,精准地砸在绷紧的神经末梢上。屏幕的光“唰”地灭了,阿强和耗子像被火燎了腚,手机瞬间消失,塞进裤裆最深处,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。空气一下子冻住了,只剩下五个人陡然粗重起来的喘气声,和门外那催命一样的——
  “笃、笃、笃。”
  “谁?!”阿强脖子一梗,吼了一嗓子,声音有点劈叉,带着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。他努力想装出副混不吝的刺头样。
  门外一片死寂。只有那敲击声,固执地、均匀地继续着,一下,又一下。像钝刀子割肉,慢条斯理地磨。
  “谁啊?!说话!装神弄鬼!”耗子也跟着嚎起来,调门尖利,藏不住的恐慌像小虫子似的在声音里爬。
  还是沉默。只有敲门声。它不再是请求,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宣告,一种权力的丈量——我知道你们在,我知道你们干了什么,我就杵在这儿,等你们自己把门打开,或者等我…把它砸开。那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瘆人。我们五个像被钉在了原地,眼神在昏暗的空气里撞来撞去,全是惊恐。阿明的手指头死死抠着床单,指节发白。大头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,像个被吓傻的鹌鹑。
  时间被那单调的“笃笃”声拉得又细又长,每一秒都像在滚油里煎熬。耗子额头上那层油汗,在昏黄的光下闪着腻光。他猛地抬头,眼睛里烧着一簇绝望又暴戾的邪火,冲着那扇该死的铁门,用尽吃奶的力气嘶吼出来,声音像砂纸在生铁上狠狠地刮:
  “C你老母!敲你妈个头啊敲!再敲老子出去弄死你!”
  吼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,震得人耳朵嗡嗡响。门外,那敲击声似乎极其短暂地顿了一下,短得像错觉。随即,它又响了起来,节奏一丝未变,甚至更清晰、更冰冷了。耗子的爆发像颗臭弹,连个像样的烟都没冒,就被那无边的沉默和固执的敲门声吞得渣都不剩。我们最后那点强撑的胆气,彻底泄了。没人再去应门,没人动弹。阿强甚至朝地上啐了一口,压着嗓子骂:“操!肯定是隔壁楼那几个傻屌!吃饱了撑的学老张查房?装他妈什么大尾巴狼!” 这话像根火柴,“嚓”地一下,点亮了我们心里那点摇摇欲坠的侥幸。
  对啊!老张查寝?那得是踹门加咆哮的动静!门外这装腔作势的死样子,还有那打死不出声的劲儿,可不就是那几个专爱半夜装神弄鬼的孙子惯用的招儿吗?绷紧的空气似乎松了那么一丝缝儿。恐惧的黑水退下去一点,露出了底下被戏耍的羞恼。大头也从枕头里抬起了半张脸,瓮声瓮气地嘟囔:“妈的,等会儿出去非揍得他们叫爹……”
  那“笃笃”声还在,但听起来不那么像催命了,倒像只烦人的苍蝇在耳边哼哼。我们甚至开始低声咒骂门外人的下作和无聊。就在这点虚假的安全感刚冒头,像肥皂泡一样越吹越大的时候——
  一个声音,不高,带着点刚跑完楼梯的微喘,腔调是我们宿舍老六阿辉的,熟得不能再熟,像根针,一下子扎破了那肥皂泡:
  “操!谁把门反锁了?冻死爹了!快开门啊!”
  是阿辉!下晚自习回来了!
  脑子里那根绷得快断的弦,“嘣”地一声,彻底松了!看吧!果然是那群傻逼!被阿辉撞见了!耗子第一个蹦起来,脸上还残留着怒气,但更多是“看老子不削死你们”的兴奋,嘴里不干不净地就朝门口冲:“狗日的,装你妈……”
  “等等!” 阿强像被电打了一样,猛地低吼出声,声音都变了调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脖子。他脸上的肌肉瞬间绷得像块铁板,眼睛里那点刚冒头的轻蔑荡然无存,只剩下一种冰冷的、急速膨胀的恐惧,“阿辉…阿辉声音不对!太他妈…太稳了!他要是真撞见那帮杂碎搞事,早骂翻天了!还有…外面太静了!静得邪乎!” 最后几个字,他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冰碴子。
  一盆冰水,从头浇到脚底板。
  耗子冲到门边的手,僵在了半空,离那冰冷的门锁只有几寸。我手里的书页边沿,被无意识攥得死紧,几乎要撕开。空气再次冻得嘎嘣硬。刚才那点羞恼和轻蔑,像阳光下的露水,“滋”地一下全没了影儿,只剩下阿强话里透出的、能把人活活冻毙的巨大恐怖。门外,阿辉那“熟悉”的声音又响起来了,带着点恰到好处的、被风吹久了的鼻音,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:
  “磨蹭个屁啊!钥匙忘带了!冻死老子了!”
  太像了。像得让人心尖子打颤。像一张精心抹了蜜糖的、散发着致命香气的网。
  就在这死一样的窒息和电光火石般的惊疑里,耗子那只僵在半空的手,却像是被鬼扯着,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,“咔哒”一声,拧开了那沉重冰凉的锁芯。
  门,被拉开了一条缝。
  缝隙里,最先撞进眼里的,确实是阿辉那张熟悉的脸。可他那张脸…那是一种糅合了极度恐惧、无法掩饰的愧疚和一种被死死摁住的僵硬的扭曲。他的眼神像受惊的兔子,飞快地、哀求般地在我们脸上一扫而过,就死死地钉在了自己脚前的地面上,仿佛那里刻着救命的天书。
  就在我们所有人,包括耗子,都被阿辉这见了鬼似的表情惊得血液倒流、手脚冰凉的瞬间——
  一只穿着深灰色涤纶夹克的手臂,带着一股子不容抗拒的蛮横力道,猛地从阿辉身后漆黑的阴影里探了出来!那只手,手背上青筋暴凸,指节粗大得像老树的根瘤,正是无数次攥紧那根油光枣木教鞭的“铁手”!它像一把巨大的铁钳,“嘭”地一声,死死撑住了正在被耗子下意识往回带一点的门板!
  接着,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!
  “哐当——!!!”
  生铁的门框狠狠撞在粗糙的水泥墙上,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,墙壁上沉积多年的灰土簌簌落下,像下了一场肮脏的雪。门,被这股蛮力彻底撞开!
  门框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,老张那铁塔般的身躯,像一堵轰然倒塌的城墙,一步就硬生生挤了进来!走廊里那点本就昏黄的光线,被他庞大的身影完全吞噬,浓重的、带着铁腥味的阴影瞬间淹没了门口所有的空间,也把阿辉那瑟瑟发抖的身影挤得缩成了一小片薄纸。那股熟悉的、冰冷的、混合着铁锈、旧报纸和廉价烟草的压迫性气味,如同决堤的洪水,汹涌地灌满了我们因极度惊骇而几乎停止工作的肺腔。
  老张就堵在门口,像一尊骤然降临的煞神。厚厚镜片后面那双眼睛,冰冷、锐利,像探照灯一样,带着一种猎人终于将猎物死死堵在绝壁下的残忍审视,缓缓地、一寸寸地扫过我们五张瞬间褪尽血色的脸。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,那绝不是笑,是刀刃在出鞘前最后一丝冷光的跳跃。
  他的目光,最终像钉子一样,牢牢地钉在了我的脸上。那眼神里有种东西,像是在一堆破铜烂铁里,意外发现了一块还算完整的、可以打磨的边角料。
  “你,”他开口了,声音不高,像两块生铁在粗糙地摩擦,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重量,“出来。”不是命令,更像是一种确认,一种对“边角料”的初步筛选。
  我像一具被无形的线操纵的木偶,僵硬地、一步一顿地挪到门口。那只被称为“铁手”的手,带着沉甸甸的寒意,搭在了我的左肩上。没有用力按压,但那冰冷的触感像一块烙铁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。他微微俯身,那股浓烈的旧报纸和烟草味更加霸道地钻进我的鼻孔,几乎令人窒息。他的声音压低了,带着一种奇特的、黏糊糊的、如同蜂蜜包裹着毒药的循循善诱:
  “小屿”他叫了我的名字,带着一种刻意的熟稔,“老师一直觉得你是个明白孩子,跟那些个混不吝的不一样。”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穿透我,像要把我的骨头都看穿,“告诉老师,谁带的手机?嗯?说出来,这事就跟你没关系了。老师信你。”
  那只搭在肩上的手,仿佛有千斤重。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静。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四道目光,像烧红的钢针,死死地钉在我的后背上——阿强和耗子眼中赤裸裸的恐惧和无声的威胁,阿明和大头那混杂着绝望和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期盼(他们没带手机,他们只想这地狱快点结束)。老张呼出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,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、仿佛被毒蛇缠绕的亲昵。那“笃笃”的敲门声、耗子嘶哑的咒骂、阿强那声变调的“等等!”、门框撞墙的巨响、还有阿辉那张扭曲的脸…所有的声音和画面,都在我脑子里疯狂地搅动、轰鸣。
  眼前猛地闪过小学五年级那个阴冷的下午。也是因为“诚实”,在班主任的“鼓励”下,我指认了同桌传纸条。那个胖乎乎、总爱分我半块饼干的男孩,被罚在讲台边站了整整一天。第二天起,所有同学看我的眼神都变了。像看一块长了霉斑的抹布。他们不再跟我说话,不再分享零食,体育课分组,我总是最后一个被挑剩下的。那种被整个群体冰冷地排斥、隔绝的感觉,像寒冬腊月里一件湿透的棉袄,裹得人透不过气,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。
  出卖?背叛?
  肩膀上的那只手似乎又往下沉了一分,冰得刺骨。老张的耐心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弦,发出细微的呻吟。我知道,只要我嘴唇一动,指向身后那片阴影里的某个角落,这只冰冷的手就会立刻移开,那令人作呕的铁锈味会被隔绝在门外。阿明和大头会投来感激(或许)的一瞥,老张会赞许地拍拍我的头(像拍一条听话的狗),我依旧是那个干净的、安全的“好学生”,稳稳地站在那条名为“好孩子”的队列里。代价是阿强和耗子?还有我后背上那几道无形的、名为“告密者”的烙印?它会像跗骨之蛆,在这间宿舍,在这个班级,在所有知道我名字的空气里,无声地散发着恶臭。
  不出卖?沉默?
  那“笃笃”声瞬间变成了皮肉被抽打的闷响,一声接一声,每十分钟一次,无休无止。不是打我一个,是打我们五个。因为“集体包庇”。阿明和大头那无辜(或许)的眼睛里会迅速填满怨毒,耗子的咒骂会变成对我懦弱无能的鄙夷。而手机,最终会被那只铁手像捏死臭虫一样轻易地搜出来。所有人的痛苦都会延长,加倍。为了什么?一个虚无缥缈的“义气”?一个可能根本无人领情甚至被唾弃的“沉默”?
  把希望寄托在别人开口?像等待戈多一样荒谬。把选择权交给别人的勇气或懦弱?这本身就是最懦弱的骗局。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时,沉默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选择,一种更沉重的背叛——背叛了老张此刻递过来的、沾着蜜糖的“信任”,也背叛了身后那无声的期盼或诅咒。
  老张搭在我肩上的食指,无意识地、轻轻地敲击了一下。嗒。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,漾开绝望的涟漪。
  那瞬间,我仿佛闻到了更浓烈的铁锈味。它不再仅仅来自那扇洞开的破门,它弥漫在每一口呼吸里,钻进我的喉咙深处,带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的甜腥气。这味道来自我们被恐惧扼住的喉咙,来自老张身上那无形的、沉重的权力威压,也来自这间狭小的、此刻已成囚笼的宿舍本身——它不再是一个睡觉的地方,它成了一个微缩的斗兽场,一场由敲门声开启的、无声的、关于灵魂的角斗。
  我的目光,试图越过老张那堵住所有光明的、巨大的、散发着铁腥味的阴影,投向外面冰冷走廊的尽头。但那里,只有更深、更浓、望不见底的黑。
  我张了张嘴。喉咙里干涩得像塞满了铁锈的粉末,又糙又苦。
  风,裹挟着更浓烈的铁锈味,从洞开的门口灌进来。

  宿舍里,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、铁锈味的寂静。


  点评:

  这段文字以宿舍生活为背景,编织出一场扣人心弦的“心理惊魂记”。从对宿舍老旧铁门、刺鼻气味等细节描写,迅速构建出压抑氛围。敲门声起,众人从懒散到惊恐,情绪层层递进。老张的出现将紧张感推向高潮,而“我”面临的抉择,在出卖与沉默间痛苦挣扎,深刻展现出人性在权力威压下的复杂。文字细腻,将恐惧、纠结等情绪刻画得入木三分,让读者仿佛置身其中,一同经历这场灵魂的煎熬,极具感染力与冲击力。


  作文征稿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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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责任编辑:王翔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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